沈彬彬:夹缝中生存的孤儿
**支教家访:夹缝中生存的孤儿
文/藏族支教青年教师沈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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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列夫.托尔斯泰 《安娜.卡列尼娜》
行走在冬日的马尔康街道,手脚会感到格外寒冷,而阳光照耀着街道边繁华大气的藏医院,则让人感觉格外刺眼。所幸的是,从马尔康市中学到班马拉莫家并不是太远。
孤儿,简陋出租房,身患残疾的奶奶,刚出车祸的爷爷……这些班马拉莫此前和我描述过的词不停地在我脑中回响。
“沈老师,简老师,麻烦你们咯,让你们亲自跑一趟。”
正在思忖到时候该怎么做,既能让班马拉莫回忆起往事不哭,又能让她爷爷奶奶和我详细讲述他们一家的遭遇时,耳中听到了一声亲切中透着沙哑的声音。
“爷爷你腿脚不方便就不要站起来了,来,赶快坐下。”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简老师忙上前打招呼并搀扶住老爷爷。她一边扶老爷爷坐下,一边和我介绍说,眼前这位拄着双拐的老爷爷就是班马拉莫的爷爷安正友。
“沈老师,简老师,麻烦你们咯,让你们亲自跑一趟。”
安爷爷在简老师的搀扶下,边重复着这句话边慢慢坐下来。就在这短短的时刻,我环顾了一下这户人家。
(图为班马拉莫一家在马尔康市中学附近简陋的出租屋)
如果不是亲自来家访,我实在不敢相信在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州府所在地马尔康市竟有这样一处破败不堪的泥房,泥房内竟然还住着这样一户可怜的人家。
“沈老师,简老师,你们坐,这边现在还有太阳,比较暖和。”安爷爷又不自觉地拿起双拐,准备邀请我们落座。
这次,我动作比较快,赶紧把安爷爷搀扶住并让他坐下。“爷爷,不忙活,您坐您坐。”
说话间,我便拿出早已包好的资助款递给安爷爷。“爷爷,我是在您孙女班马拉莫就读的学校马尔康市中学的老师,我是浙江人。这是我们浙江的爱心人士给班马拉莫的资助款,总计1200元。”
“谢谢,谢谢,真的太感谢您了,沈老师。”安爷爷一边道谢,一边开始翻弄衣服,准备找个口袋把钱装起来。
“爷爷,您清点一下,足不足数哈?”秉着对资助人负责的态度,我还是希望安爷爷当场清点一下资助款数额。
“点啥子嘛,沈老师帮我们这个大忙,我们怎么会不相信您嘛。”安爷爷一听我这话,笑着连连摆手说不用点了。
这时候,一旁的简老师就帮忙和安爷爷说,“爷爷,您还是点一下,这钱毕竟不是沈老师的,您点一下我们都做个证,这样沈老师也好给资助人一个交代。”
安爷爷一听,觉得还是在理,便打开信封,一张一张清点起资助款。在确认无误之后,又再次把资助款装进信封,寻找起衣服中的口袋装了进去。
(图为班马拉莫爷爷在清点资助款)
“沈老师,简老师,不好意思,你们稍微等下,水还没有烧开,等会给你们倒水。”说话的是班马拉莫,她正守在屋里面简易的厨灶旁烧水。
如果不是烧的通红的灶台,光凭着昏暗的灯光,我可能还看不清黑魆魆的房子里班马拉莫和弟弟泽旺扎西的脸。
在姐弟俩的带领下,我“参观”了一下他们的屋内布局。30平米左右的泥房被分隔成三间。一间是班马拉莫和弟弟的房间,为了孩子们的暖和,厨房灶台就布局在这个房间;一间是爷爷奶奶的卧室,在没有烧的通红的灶台,仅凭一盏昏暗的灯,这个卧室的寒冷之意立刻就上来了;最后一间是储物间,横七竖八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废纸板等物件,在角落处还堆放着小半框土豆。
(图为班马拉莫爷爷奶奶的房间)
(图为班马拉莫和弟弟泽旺扎西的房间)
(图为储物间)
看到储物间还留有一个空处,我“调侃”说房间利用率还可以再提高些时,班马拉莫告诉我,那个储物间里空出来的地方,是他们一家洗澡擦身以及洗衣服等放大脚盆的地方。
我不禁开始后悔起自己的“调侃”,遂又重新退出来回到班马拉莫的房间。一个上下两层的铁床,就是班马拉莫和弟弟睡觉的地方。我摸了摸姐弟俩的被褥,虽薄但很硬很硬的床垫,虽大但很重很重的被子让我眼眶开始湿润。
我问姐弟俩,晚上睡这里暖和么?班马拉莫懂事地回答说,暖和。而弟弟却口快告诉我,冷了姐姐就会去厨灶旁写作业看书。
(图为弟弟泽旺扎西向老师展示他的画画作业)
(图为弟弟泽旺扎西向老师展示他的家庭作业)
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我又走过去看了看他们的厨灶。因为房间实在过于局促,锅碗瓢盆都堆在了一起。我好奇地问姐弟俩,中午都吃了啥?他们指着储物间的方向异口同声地告诉我,“土豆。”我又好奇地问,家里吃过最好的菜是什么?弟弟抢先说,“姐姐炒的鸡蛋。”
眼眶再次湿润。班马拉莫问我,“沈老师,是不是柴火的烟呛到你眼睛了?”我摸了摸弟弟泽旺扎西的头对他俩笑着点点头,然后赶忙出来和安爷爷奶奶聊天。因为我实在不敢在屋内久留,和姐弟俩再多说一句话。
(图为班马拉莫向老师展示他的家庭作业)
安爷爷告诉我,8年前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子。尽管不富裕,但是其乐融融。然而,因为砍柴需要把柴火背回家,班马拉莫父母在扛柴火回家的路上,在经过一条河流的时候,不知是脚滑到了还是水流过于湍急,班马拉莫父母8年前就再也没能把柴火扛回家。
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这个家立刻就垮了。在最困难的时候,当时班马拉莫的外公外婆打算领养其中一个孩子,甚至当时政府都提出让安爷爷奶奶进养老院,班马拉莫和弟弟进孤儿院,从而减轻这个不幸家庭的沉重负担。
“如果孩子被拆散,家都没有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安爷爷回忆起往事,安奶奶在一旁只抹眼泪。而安爷爷欣慰地谈到班马拉莫和弟弟在家里如何如何乖巧时,懂事坚强的班马拉莫也止不住往下掉的眼泪,小声抽泣起来。
我和简老师在一旁不断地宽慰两位老人,告诉他们,现在有爱心人士愿意资助两个孩子上学了。只要两个孩子争气,好好念书,将来一定能够改变现在这种情况。
安爷爷不断地说着,“谢谢,谢谢,真的太感谢沈老师和简老师了。”还招呼两个孩子也不断向我们鞠躬道谢。
而就在我们家访结束准备起身回学校时,安爷爷让班马拉莫拿出一袋他以前从山里挖来的菌子,想要送给我们。再三谢绝老爷爷的好意之后,安爷爷还是要让我们把菌子带回来。
我急中生智,和安爷爷说,“爷爷,这个钱不是我和简老师捐助班马拉莫的,是浙江的一个爱心人士。如果您真的有心想表达您的感谢之情,那我到时候寒假回家的时候再来您家,帮您捎上带给那个爱心人士。”
安爷爷这才勉强同意我们暂时把菌子放回去,但是仍旧不忘嘱托:“谢谢沈老师,您一定要代我们向好心人问好,一定要下次过来拿,一定不要忘了,沈老师。”
(图为班马拉莫一家人)
回来学校的路上,手脚倒神奇地感觉不怎么寒冷了。但阳光照耀着街道边繁华大气的藏医院时,我依旧感觉格外刺眼。所幸的是,从马尔康市中学到班马拉莫家并不是太远。